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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0年的『日式閣樓』


最近有一幅畫,掛上了老家『日式閣樓』的中堂,

畫未必名貴,背後卻是一個故事;

一個關於我叔叔的故事。


爸爸有兩個親弟弟, 

一個弟弟在大地震當中,被垮下來的屋子重壓在殘骸底下,

當時爸爸年僅三歲,一旁拉扯施救無力,弟弟就這樣眼睜睜的在他面前過世;


另一個更小的弟弟,

爸爸18歲那一年,祖母臨終之前,將這個弟弟與妹妹都託付給了他。

我這位叔叔是家裡兄弟姊妹當中,排行最小的孩子,

出生大戶人家,卻是生不逢時;

1939年,那時正是中日大戰的一個烽火當頭。

隨後,緊接而來的是二次大戰、國共內戰、以及國民政府的土地徵收;

坎坷的成長過程當中,他沒有過一天的好日子。

 
爸爸﹝左一﹞與叔叔﹝左三﹞,1940年在閣樓前合影  


厄運沒有停止,經濟飄搖當中,還接連遭逢巨變;
 

3歲失怙,10歲失恃,

由他二哥,也就是我的父親一手帶大。


兄弟倆充其量,也只能算是大孩子帶著小孩子,

兩個人都年少氣盛,脾氣剛烈,

相處之道也是一路跌跌撞撞。

在叔叔20歲成年的時候,他二哥將父母親遺留下來的家產,

屬於他的部分,包括日式閣樓,過戶到他的名下。 

 
 閣樓整修前的景象  


但是他將房子出售他人,離開了故鄉;

人生道路各自分道揚鑣,兄弟兩人少有聯絡了一段很長的時間。

大時代的作弄,讓聰敏卻缺乏栽培的他半生漂泊,一生的辛苦。


當他老了,開始回來探望他的兄長。

他說,年輕的時候不會思念二哥,現在老了卻是掛念的緊;

猖狂一生,卻是愈發的敬畏哥哥,對老哥哥的話言必遵從。


叔叔告訴我們後輩,

他說他將來百年後要葬在祖父母的身邊,讓他的父母彌補當年積欠他的陪伴;

前年,他終於如願以償。

 
  女眷長輩們合影 ﹝左一祖母,約1920年﹞  


當年那棟售與他人的閣樓,也有了結果;

十年前,『日式閣樓』被我與大哥共同購回;

近兩年,我們再將它整修恢復原貌,重新開放。


叔叔的兒子也受到邀請,回來看過房子;

兄弟大夥兒藉此機會,相聚敘往事,茶酒話當年。


堂弟任職於一家知名日本家電品牌,擔任台灣中區負責人;

幾天之後,他帶來了一大幅畫作,那是一幅日本『浮世繪』膠彩畫,

畫的尺寸不小,長與寬都超過一米;

畫中一隻巨大白頭海鵰,佇立大海波濤之中,展翅傲視四方。

由洶湧浪花當中的巖石,以及清晰勾勒的筆觸,

在在透露出典型的日本派畫風,炫麗而威猛,真是美妙極了!


 

  與師長合影 ﹝右祖父,約1930年﹞


只是這幅畫,似乎在腦海裡,隱約的感覺到似曾相識
………

我猛然回想起40多年前,在閣樓出入玩耍時,對這幅畫的記憶;

它正是當年掛在中堂的一幅巨畫,是祖父生前特別為閣樓所挑選的作品。

畫中署名的,是一位日本畫家,可惜我見聞淺陋不識其人;

僅知此物畫風脫俗,當非凡物。


八十年前它已經高掛閣樓當中,成為中堂大廳中鮮明的圖像,

那幅畫,記載著我生命當中,一段無可替代的美好童年;

只是,它已經從閣樓當中消失了四十年,

時間長得足以讓我們忘記了它曾經的存在。

 

    消失40年的『浮世繪』膠彩畫


原來,叔叔當年離開閣樓時,取走了這幅畫,
 

這是他最思念的父母,在大地震後他出生之前,所親手挑選的書畫。

他沒敢遺失這一幅代表“老家”與“雙親”的紀念寶物,

一生當中,對它是珍愛有加。

堂弟說;叔叔終究往者已矣,能讓他心愛的畫回到閣樓,

也算是讓有代表意義的東西『物歸原位』,

閣樓既已重生,也應該匹配上原本屬於它的一個重要成分,才算完整。

我很感激堂弟的無私,

寶物返鄉,呼應著叔叔晚年落葉歸根的宿願;

讓記憶,就留在記憶最初的原鄉。 
 

裱畫掛上去的當時,想到這幅畫見證三代人80年來曾經歷經的事物;

我沉默半响,久久無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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