媽媽向來堅強，不輕易掉淚，只有一件事例外；
1980年代爸媽有一次機會，倆人同遊東南亞。
這一天旅行團一行，巴士經過菲律賓呂宋島的某處，
導遊神采飛揚的指著遠方，介紹著這是二次大戰的一個古戰場，
日軍曾在此地被美軍包圍殲滅，戰死了許多人。
爸爸後來敘述說；當時他轉身，看到媽媽出神看著車窗外的背影，
漸漸身子不斷的顫動，並且隱約傳來啜泣聲，
爸爸知道媽媽想起了她戰死菲律賓，屍骨未尋的大哥.......。
後來，十多年後的一天，我與媽媽在閒聊中，
媽媽提及，她昨夜夢見了她的大哥，
從小與她感情最好的大哥，夢中還是當年英姿煥發的神采；
感慨呀！都已經分離了一甲子了，為什麼還會夢見他？
夢中的人物還是那麼的熟悉，內心還是那麼的不捨...........！
說著說著，不由得頻頻以手拭淚，
我一旁只能沉默以對。
過了沒幾個月，媽媽就過世了。
我不禁想起了日本大導演黑澤明最後的一部電影【夢】，
其中黑澤明有一場夢境，有著類似的悲傷情節，
然而今天的故事，媽媽的夢我想應該是這樣子的：
有一個陣亡士兵的遊魂回到了故鄉，他不知道自己已死，
近鄉情怯，遇到了一個老婦人，就攔住她要問起家鄉的近況，
不料發現這老婦人竟是他的親妹妹。
妹妹知道哥哥早已不在人間，
眼前這年輕的士兵，是數十年前熟悉的相貌，
正是哥哥不老的亡魂。
然而，哥哥拒絕相信自己已死，
他向妹妹指著前方不遠處一盞微弱的燈光，
激動的告訴妹妹；他知道家就在那裡，裡面的人還在等候他歸來，
為什麼要這麼殘忍，讓家人盼不到他，讓他有家歸不得？
倆人只得抱頭痛哭。
良久呀良久--，哥哥逐漸收拾起心情，
他嘆了一口氣，決定獨自返回陰界，臨別前，他問妹妹：
「卡桑（媽媽）和你們，後來日子過得還好吧？」
妹妹泣答：「只有離開世間的人，可以感覺不到永無止盡的痛苦；
可是，戰爭之後，我們卻是活下來了！」
我是不是應該慶幸，不需藉由做夢，沒有無止盡的痛苦，
媽媽和最疼愛她的大哥，終於可以在天際彩虹的彼端重聚，
只有這麼想，我才能比較釋懷；
回憶過去的三十多年，這就是人生嗎？
我放開了手，
一位對我懸念一生的守護天使，就這麼輕輕的走了！
連結
【歷史東廂房的回憶 (一) 】最資淺的小朋友
【歷史東廂房的回憶 (二) 】地主的劫數
【歷史東廂房的回憶 (三) 】東廂房守護天使
【歷史東廂房的回憶 (四) 】實用人性的考量
【歷史東廂房的回憶 (六) 】永遠的珍惜與懷念
【歷史東廂房的回憶】後記-謹以此分類文來感激
PS.本文章照片為張桂碧先生提供，轉載使用須註明出處
留言列表
